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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识谜十辩】(之三)繁简之辩:自然与追琢(顽石斋)
发表日期:2017-10-11 9:26:41 阅读人数:206添加收藏

  在谈论本节内容之前,我们先跑个题,看看下面这张图片,做个小测试。

 

图片里有两件瓷器。左边是件高古瓷,全称是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笔洗,形制极其简单,圆形开口上浅浅刻出六瓣葵花,古朴端庄,清雅素净;釉为单色,如雨过天青云破处,又如千峰碧波翠色来,有一种宁静含蓄的自然之美。右边这个瓶子叫做清乾隆粉彩镂空“吉庆有余”转心瓶,由景德镇督陶官唐英亲自督造,分内外两层,颈部和底部相连可转,色彩浓艳厚重,纹饰富丽华缛,外瓶还有镂空设计,堪称中国陶瓷史上工艺最复杂、设计最精巧的作品之一。


请告诉我,这两件瓷器,你更喜欢哪个?


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,我自己呢,更喜欢前者。但这只是我的个人审美倾向,未必是大多数人的意见,至少市场给出的答案就不一样。左边这件汝窑笔洗2012年时在香港苏富比拍出了2亿人民币,这看上去已经是天价了吧,但右边这件乾隆粉彩转心瓶,虽然拍卖时间还要早两年,拍卖价却高达5.5亿人民币。


扯了这么多陶瓷鉴赏的事,其实我是想说,审美本就有不同的取向,自然简单之美与雕琢繁复之美都是美,都有人欣赏。有人觉得齐白石的虾栩栩如生,有人却认为西藏的唐卡艺术更有魅力;有人喜欢漫步在粉墙黛瓦的皖南民居,有人却陶醉于金碧辉煌的圣彼得大教堂;有人喜欢不施脂粉、一袭白裙的清丽脱俗,有人则认为繁复夸张、绚丽奢华的巴洛克时期服装才最有贵族范儿。这便叫各花入各眼。


可文学上似乎不然。我们从小到大学语文、学诗词,总是被教导“文章是自然的好”,词藻堆砌、刻意追琢是等而下之的事情。所谓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,“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”,“切莫呕心并剔肺,须知妙语出天然”,说的都是这个道理。


但仔细想一想,真的是这样么?从流行角度看,其实中国文学也并非一直都在追求自然、反对雕琢,韩愈提出“务去陈言”、“文从字顺”之前,讲究雕章琢句的六朝文学流行了三四百年,也曾涌现出许多经典的文学作品。从写作角度看,赵翼说“枉为耽佳句,劳必费剪裁”,杜甫却“为人性僻耽佳句,语不惊人死不休”;陆游说“文章本天成”,贾岛却说“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流”;都穆说“切莫呕心并剔肺”,卢廷让偏说“吟安一个字,捻断数根须”,到底是天机兴会出好诗,还是幽寻苦索出好诗,似乎也说不太清。从欣赏角度看,同样的作品在不同人眼中也是差别极大,对后世影响极大的陶渊明,在钟嵘眼中不过是中品;另一个有代表性的是吴文英,张炎说他的词“如七宝楼台,眩人眼目,碎拆下来,不成片段”,王国维更是“尤痛诋梦窗”,认为“梦窗砌字”,其特点无非“凌乱”和“雕琢”,但清人周济却将其列为两宋四大家,称其“奇思壮采,腾天潜渊”,“貌观之雕缋满眼,而实有灵气行乎其间”,况周颐也说“梦窗密处,能令无数丽字,一一生动飞舞,如万花为春”。所以说,在不同的时期、不同的创作背景、不同的欣赏者眼中,要说自然一定就高于雕琢,也并非就是铁板钉钉的事。


诗文如此,灯谜亦然。“自性灵中出佳,从追琢中来亦佳”。灯谜的美也是多样的,简约是美,繁复也是美,朴素是美,雍容也是美。君不见,佳谜之林中,既有“桃花潭水深千尺(成语)无与伦比”这样的天然浑成之作、“解析棋局,一如人生(世界史人名)斯大林”这样的简洁干净之作,也有“奉先千人之上,却空有勇力,信义更不堪议及(考古名词)秦俑”这样的精工细琢之作、“西风又卷凉初透,向晚瘦婵娟。画屏低掩,残花舞落,遍倚阑干。半生虚度,终须老至,尽损娇妍。眉头纵展,何堪客里,双泪偷潸(谜人)冬妮娅”这样的雍容华美之作


但总的说来,古今大多数谜家都将“自然”作为佳谜的重要标准和制谜的高级追求。张起南在《橐园春灯话》中将古今佳谜分为三品,将“文章天成,妙手偶得”的“末座少年,异日必是有名卿相(诗经)绿衣黄裳”归为能品,更将“别开生面,妙造自然”的“伯姬归于宋(唐诗)老大嫁作商人妇”归为逸品;闻春桂提出“须教佳谜贵天然”,郑百川也说“薄支离而重混融,慕天成而厌杂凑”。


我本人也持此主张。谢榛《四溟诗话》曰:“自然妙者为上,精工者次之”,对灯谜,我也作如是观。我在《二十四谜品》中曾说过,“天然,是一种境界。要到达这种境界,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途径。有时候,天然是鼓浪屿上那块著名的猪肉石,形神必肖而无半点人力,这样的作品,需要作者有一双慧眼、一颗冰心,或许还要有那么一点点的运气,方能够无心插柳、妙手偶得之;有时候,天然又是玉雕中的神品——翡翠白菜,虽经作者百般锤炼、精心雕琢,却能不著一丝斧痕,尽得天然之趣,令人有巧夺天工之叹。”前者如黄冬妮的“枇杷花底校书人(古国)巴比伦”,此所谓“俯拾即是,不取诸邻”;后者如苏剑的“时间就这样过去了(西安地名)文昌门”,此所谓“虽由人作,宛自天开”。


当然,自然不是撞大运、靠天收,“所谓自然从追琢中出也”,无论是妙手偶得还是精心锤炼,都有个追琢求索的过程。自然也不等于粗陋浅显,“自然不从追琢中来,亦率易无味。”这种追琢,抑或是搜索枯肠寻觅成句,“尽日觅不得,有时还自来”,譬如刘继学的“之推言避世,山火遂焚身(六字口语)说不出所以然”,发现谜底的关窍只是第一步,而从茫茫诗海中找出扣合如此精准的成句做面,此谜方成完璧;抑或是雕肝镂肾撰精结巧,终于求得“大巧之朴”、“浓后之淡”,譬如庄云的“月光娟娟,参差满砌(诗经句)如切如磋”,腾挪辗转、极尽工巧之后,最终却“繁华落尽见真淳”。


另一方面,追琢绝非穿凿,对制谜者来说,就算做不到“俱道适往,著手成春”,也应该把“自然”作为追琢的目的。离合体灯谜自不必说,面句是否自然通顺、富有文采是判定佳谜的最重要标准之一,那些只有谜人才写得出的文句、用得惯的语法、看得懂的拆合,弃之也罢。而会意体谜的谋面,能寻来典雅诗文固然是好,但“引号至上”,奉百度为圭臬,为成句而成句,甚至不惜引冷典僻文、粗鄙小说、社会新闻等,那就不是“自然天成”而是“自我欺骗”了。我曾为“从良心上说”谋面,寻遍古代有关名妓从良的小说、诗词,也未找到合适的面句,最后找了句越剧《杜十娘》的唱词“抑不住喜,藏不住欢”为面,虽然扣合上还过得去,但不加注、不百度,仅看谜面文字的意思却得不出谜底的内容,终究算不得自然,不免落了下乘。李川有底“苏丝黄的世界”,遍寻成句不得,转而自撰七言两句“柳条儿睁开睡眼,油菜花处处开遍”,难道不比找一个所谓的“成句”更加自然生动么?


总之,好的灯谜,应该是有雕琢而无雕琢气,施斧斫而无斧斫痕。为自然而加追琢,于追琢中出自然,此即为上佳境界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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